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3年第9期内容

阳光沐浴着奶奶前院的芳草地，而我正呆呆地躺在她的一把藤椅里。我的爸爸几年前离世，是奶奶一直在照顾我。可是现在，我亲爱的奶奶患了要命的癌症。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旅行片《周游世界》对我说，这辈子她都没离开过澳大利亚，以后也没机会了。所以在奶奶的余生里，旅行也只能是看看电视机里播放的片子，对她来说那个世界注定可望而不可及了。她的话，不禁让我悲从中来。

【资料图】

上班的时候，我一边擦拭办公桌，一边接听上司发来的工作任务，脑子里还在想着奶奶，爱莫能助的愁思让我无法摆脱。一天下班之后，我上网寻求陌生人的帮助，在发贴中说：“我奶奶德尔患了无法治愈的癌症，她很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，可已经没有这种可能。所以，我想请求身在各地的你们，给她寄些明信片，让奶奶能够在藤椅上领略这个世界的不同景色。而我能给你们的，唯有感激。”

发完贴子，我并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奶奶，因为担心万一没人理会我的贴子，会让奶奶失望。我也想象着，我们的小信箱里收到了一张网友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明信片，我心怀感恩地抱着它，就像抱着奶奶瘦小的、颤颤巍巍的身子。

时间一天天过去， 2018年早春，奶奶的健康状况加速恶化，病到生活无法自理。我承担起了照顾奶奶的重任。在上午的几个小时里，奶奶会和我聊家常，有时回忆起生活往事她会开心地笑起来；还有些时候，因为药物的影响，她会迷迷糊糊。陪在她身边的每一刻，都变得弥足珍贵。

大约在我上网发贴6星期后的一个下午，我们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张来自美国的明信片，它已经被折了角，一看就是跨越了千山万水。这张地址是美国密歇根州的长方形明信片上印着邮费、贴着单据，寄到了我们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海边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镇子。

这张简简单单的明信片，如同让我在黑暗、孤独的大海里看到了一座闪着亮光的灯塔。我一遍又一遍给奶奶读着明信片背面的几行字：“德尔奶奶，我们在美国密歇根州向您问候，在每一个美丽的地方观光时，我们都会想念您。”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久违的两个字——希望。

从那天起，来自四面八方的明信片飞进了我们的邮箱：葡萄牙、印度、意大利、捷克、日本……其中有一张明信片这样写道：“德尔奶奶，此时我和你手拉手，走在葡萄牙里斯本的大街上。前面不远处有个市场，我们在那歇歇脚，我请你吃饭。”

让坐在藤椅上的奶奶周游世界的梦想变成了现实——奶奶的世界之旅就这样开始了。我们的邮箱装载着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爱和美好的期待，我坐在奶奶身旁，把一箱明信片捧到她面前，也把我征集和收到如此多明信片的奇妙故事讲给了她。幸福和悲伤交织在一起的奶奶老泪纵横，纷纷洒落在眼前的明信片上。藏在她心里许多年那个想要坐上飞机看看外面世界的愿望，实现了。

接下来的几个月，我和奶奶一起开启了世界之旅。奶奶的卧室成了候机大厅，我们的航班每天都会飞向一个新的目的地。后来，奶奶在医院的病床成了候机休息室，我们在那里计划着将要进行的每一次旅行。我们游历了奶奶向往已久的里斯本，然后乘坐渡轮远航去了加勒比海，又飞到了阿根廷观光；我们还游遍了美国，檀香山、阿迪朗达克山脉，从弗吉尼亚到旧金山、从新奥尔良到亚特兰大、从波士顿到蒙大拿，大开了眼界。

邮递员每一次到来，奶奶就能去一个新地方旅行，于是她每天都迫切期待着下一次旅行的消息。“真不敢相信，那么多陌生人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做这件事。”这句话成了奶奶的口头语，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喃喃过。我在网上回复寄送明信片的网友，告诉他们，这样一个小小的善举对我和奶奶的生活产生的深远影响。我和奶奶的旅行无远弗界，即使癌症这个病魔也阻挡不了我们的脚步。

虽然我们的“旅行”足不出户，但有些日子奶奶还是会感觉劳累。有时我们的航班并没多远，奶奶就需要在床上打个盹了。然而，等到奶奶睡醒了一小觉，就立刻会笑着提议下一次旅行要去哪里。

2018年8月一个温暖的上午，是我和奶奶的最后一次旅行，但这次我们分别飞往了不同方向。奶奶收拾好了她的包裹，候机大厅里安静无声，曾经呼呼作响的飞机引擎一动不动——我的奶奶，我那最亲爱的旅伴，拿起机票，去了她注定要去的另一个世界。

奶奶的屋子里散落着一些三明治小饼干，散落着我们无声的美好回忆，也散落着世界各地一百多个人寄来的明信片——这些明信片陪着奶奶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。桌子上摆放的那位美女照片，有着浅褐色皮肤、乌黑的头发和一双温柔的眼睛。她曾经害怕自己此生永远也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，但现在，她的心愿已了。

我从失去奶奶的铭心刻骨的悲痛中走了过来，懂得了生活就是由一次次最初相见和一次次最终分离组成的。航班到来，然后又飞走了，人生亦然。幸运的是，奶奶临走时陪伴她的那一百多张明信片，每一张都写着满满的“爱”。

作者：［澳大利亚］莎侬·加利文

译：孙开元

责编：张子晴 / 校对：秦黛新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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